稻花香里说鸭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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稻花香里说鸭田

文/谭奇洪

鸭田，只是一块田，一块有着亩面积的水田。鸭田，也不只是一块田——她是一扇门，开在隆回的北部；她是一个镇，建在隆回的北边陲；她是一根线，串起隆回的东北与西北。省道S从这儿出进隆回北，拉近了湘西与湘中的距离。古语云，稻花香里说丰年。今天，稻花香里说鸭田。

相传陈姓先祖来此落户时，此地系一片田垅，每到秋冬，乌鸦云集觅食，故唤作老鸦田。只是叫鸦田不太吉祥，才称为鸭田。但鸭田作为一个乡镇，真的像是田里年年莳禾，主人却更替不休。鸭田原为乡，现为镇，包括原鸭田的13个村、苗田的8个村、江田的5个村。20世纪六七十年代分属三个公社，年苗田并入鸭田，江田并入金石桥。80年代苗田出户，江田入户。直至年撤区并乡才“三田沽酒话桑田，稻花香里聚鸭田”。作为边陲镇，岁月深处的鸭田，先后被新化县洋溪区、水车区、隆回县高平区、金石桥区管辖。田，还是那些田，地，还是那些地；只是耕田的主人与管地的公仆随着岁月的更迭，莳下一茬收获一茬。

鸭田属半山区半丘陵地带。发源于望云山的两条溪河，分别由南向东北和西北流入新化。东西丘陵相连，田垅相间。南北高山夹峙，顶心垠、雾露寨、雷打寨、老虎岩等山峰，海拔均在公尺以上。爬上任何一个高地俯瞰——远远近近、高高低低都是田和土，一层一层的梯田，一层一层的四季分明；一层一层的梯土，一层一层的茶园青翠。鸭田的山和土，都是南方普遍能见到的红壤，而梯田则大多是油油黑土。由于雨水充足，灌溉便利，庄户人家种地并非需要特别辛劳。春播夏耘，秋收冬藏，总是在一片欢乐中完成，就像过年过节一样。所以有“小孩盼过年，大人望莳田”这句俗语在鸭田乡间流传。

莳田，虽不是重活，却是细活，几天下来腰酸背痛是常有的事，可干活的人们并不觉得劳累，因为在田里不仅莳下了欢快的时光，也前莳下了丰收的期待。一到插秧时节，人们就极度忙碌起来，邻里间轮流帮衬着，哗啦啦一阵子就把张家、李家、陈家、谭家的田缀绿了。莳在田里的禾苗是乡亲们一年的希望，而莳在鸭田的孩子则是乡亲们一辈子的期待。在鸭田，莳田高手层出不穷，莳着莳着，就将自己莳成了鸭田最壮实茂盛的禾蔸。辛亥英杰中的一门三父子，南塘村的谭人凤及其子谭一鸿、谭二式，就是鸭田这块田中最耀眼的“人中凤，田中禾”。

被称为江湖英雄、双料上将的民国元勋之一谭人凤，十六岁考中前清秀才，后因其“铿声大学士”与“托塔天王谭胡子”的声名所累，累试不爽。年，30岁的谭人凤放弃科考任义学塾师，在教学的同时，联络会党在家乡开山立堂，取名“卧龙山”，自做山主。光绪二十二年（），他仿照“泰西教法”创办福田小学堂（今鸭田中学）。后与黄兴等在湘鄂粤桂等省区从事推翻满清帝制的革命活动。年在日本先后结识黄兴、孙中山并加入同盟会。回国后策动武昌起义，缔造民国共和，继而参与反袁复辟。六十岁在上海抱病而终，军阀段祺瑞不敢“盖棺定论”，只拨了70万银元安葬，立了三块无字墓碑。百年风雨过去，谭人凤缔造民国共和的功勋已被世人所知，无字碑上也刻上了“民主革命先驱，武昌首义功臣。”正如黄兴所赠谭人凤之诗云：

能争汉上为先着

此复神州第一功

谭人凤青穗扬花的人生，不仅激励着他的两个儿子，也激励着孙子孙女。谭一鸿之子谭壮，年考入湘雅医学院，年参加八路军，随后一直从事医疗和医学教学工作，并做过周恩来保健医师，年被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二级独立自由勋章、二级解放勋章。年出生的谭二式之女谭国辅，年派赴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，参加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共六大。年，谭国辅从苏联回到上海。年任中共满洲省委宣传部部长，年被共产国际调往莫斯科，于年在苏联肃反扩大化中遇害。简短的一生，却如稻田里的金穗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辉，弥漫着稻花的芳香。

谭人凤那种敢作敢为的江湖气概与基因元素，融进了鸭田的每一寸泥土，影响着莳在鸭田的每一位儿女。他们莳在鸭田时是一身苍翠，拼搏异乡时是一簇金黄。20世纪末期曾任湖南省纪委副书记的谭梦龙，凭一身正气一柄剑叶，以其谷粒上尖锐的长芒，彰显了鸭田男儿的血性。而被业界认可为“诗人设计师”的谭克修，以其独特的诗歌风格，设计着诗歌田畴里的粮仓，闪现着稻穗的本色和清香。军事博物馆原政委、书法家、十大公益将军张和辉少将，军工企业家谭小刚，博士生导师陈成文，深圳邵阳商会副会长、深圳市好迅达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谭新春，他们都是鸭田长出的一颗颗粗壮的禾苗饱满的稻穗。

群山环抱的鸭田在历史上始终能够远离兵燹战火，应当说是一块福地。据民间传说，太平军攻人湖南后，几近杀人如麻，但他们在占领新化县城后，派人打到距离鸭田二十多公里的洋溪，就再也不能向西行进一步，所以鸭田一带的老百姓称洋溪为“太平头”。抗战时期，日寇从西边侵人了离鸭田不远的司门前，东边占领了洋溪，除了在紧邻苗田的山涧里打几发炮弹，派飞机投几枚炸弹，一直未能踏进尚武的鸭田。而在境内仅有的一次战斗，便是年12月贺龙在五罗芦基湾指挥的“鸭田阻击战”。这一仗，红军消灭了保安团一个营，副司令谭友晋丢掉坐骑，化装成看鸭农民钻入小河才逃脱。

鸭田虽无江河，却有落差大的溪河，千瓦的龙山电站就是水富的象征；鸭田虽偏，却无废地，1多亩茶园，是“白银毫峰”扬名的底气。多亩“南方果王”金秋梨，每亩可达到00元以上产值，亩金银花基地与80万株“金翠蕾”“银翠蕾”苗木基地，与鸭田扬花的水稻争香斗妍。

鸭田，鸭田，不光有田也是有鸭的。家乡父老外出打工前，谁家都会养几只或几十只“苏州麻鸭”，在稻花香里，在重阳佳节，在岁末年初把酒言欢，诉说着丰年。如今鸭田的养殖业仍在传承光大，那个养“旱鸭子”的罗慈莲就做得风生水起，高高地撑起鸭田养殖业的旗帜。

鸭田属于梅山文化的腹地。这里的水，流淌着宁静的乐章。这里的人们，就是上苍莳在鸭田的三万多株禾苗。他们分蘖，拔节，幸福地成长。他们因地制宜，开展多种经营，创造更富足的生活。地下蕴藏丰富的高岭土“瓷土”资源，远景储量可达万吨，是生产陶瓷和高级墙地板砖的上等原料，也许将是鸭田人洗脚上岸发展工业的水分与养料，也会为鸭田人沉甸甸的秋收开辟另一条道路。如果说穿过鸭田的省道，是把今天莳在千层梯田里的绿景展现给众人。那么建成的沪昆高铁，是要把栖息在稻穗上的村庄奉献给众神。